新片速递(第207期) | 《女孩》:舒淇的私人伤痕书写与东亚女性困境的影像突围
发布日期:2025-11-14 信息来源: 作者: 供稿: 摄影: 编辑:郭磊
舒淇执导的首部长片《女孩》,以1988年台湾基隆港的灰蒙质感为底色,将半自传式的童年创伤转化为东亚女性集体困境的深刻表达,成为演员转导演的成熟力作。
影片摒弃直白的戏剧冲突,以少女林小丽的视角为切口,通过摩托车声渐近的窒息感、饭桌上的沉默低气压等克制化表达,具象化呈现父权压迫下的结构性暴力,而母亲阿娟“爱与伤害交织”的复杂形象,更精准复刻了那个年代女性在生存压力下的情感困境。
视听语言上,影片延续侯孝贤式长镜头美学,以门框构图制造禁锢感,复古黄绿色调赋予记忆疏离感,将“无处可逃”的宿命感融入每一帧画面。李莉莉的登场如一束微光,以女性互助的温暖打破压抑,而结尾拒绝强行和解的叙事处理,更彰显了“与自我缝补而非与过往妥协”的现代女性态度。作为一部真诚的作者电影,《女孩》既完成了舒淇的自我疗愈,更以细腻笔触勾勒出女性在创伤中生长的韧性,成为华语女性题材电影的重要收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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电影《女孩》精准折射出东亚家庭之爱的共性特质——皆掺杂着一种“钝感的痛”:我反感你固有的封建观念,却心疼你奔波劳累的模样;厌恶你的大男子主义,却不忍看你眼中布满的红血丝;埋怨你的固执己见,更怜惜你这些年历经的风霜雨雪。
观影后,我浏览了舒淇的相关采访。她在采访中坦言童年时期对父母的复杂恨意,提及自己遭遇车祸住院时,身边围绕着众多朋友,母亲却在她承受剧痛之际推门而入便破口大骂,让她既难堪又困惑。然而事后从朋友口中得知,母亲走出病房后便失声痛哭,悲痛难抑。谈及此处,舒淇与采访者相视苦笑,一声轻叹中尽是难以言说的复杂心绪。
生活中,与舒淇有相似经历的人不在少数。他们往往尚未学会何为“恨”,便已被迫提前懂得“原谅”;许多功成名就者,更是在用漫长一生疗愈童年创伤。这份经历让他们练就了出色的换位思考能力,于是“我理解你的难处与认知局限”,却也因此背负了理解带来的第二重痛苦。但生活总要继续,影片所塑造的独立女性形象极具力量:不畏困境阻隔,不惧流言蜚语,始终保持坚韧姿态,任凭时间反复打磨,终磨砺出最纯粹的生命光华。这种力量,为无数女孩照亮了前行的方向。
舒淇首部导演作品《女孩》,将私人化的童年记忆转化为东亚女性的集体情感共鸣,完成了一场深刻的自我疗愈式表达。
影片采用双线叙事结构,精准勾勒女性困境的代际传递:12岁的林小丽在家庭暴力阴影中挣扎,躲进衣橱入睡、噩梦中的大手等具象化细节,将原生家庭创伤转化为可感知的视觉符号;母亲阿娟的人生碎片穿插其间,被原生家庭驱逐的屈辱、面对丈夫暴力的隐忍,与女儿的痛苦形成强烈的情感共振。邱泽、汤毓绮及两位新人演员的细腻演绎,让角色的痛苦与渴望极具感染力,跃然银幕之上。
舒淇的导演才华,集中体现在对情绪的精准拿捏与成熟的视听语言表达。张叔平的剪辑手法制造出强烈的情感反差,“乐景衬哀情”的叙事设计,精准复刻了创伤记忆的真实质感;余静萍的镜头则以门框、窗框构图形成视觉桎梏,将女性困境具象化,复古黄绿色调赋予记忆疏离感,处处隐喻“无处可逃”的宿命感。
影片的动人之处,在于绝望底色中暗藏的救赎微光。转学生李莉莉实为小丽的幻想投射,是黑暗中自发生长的希望象征,而“我们一起走好不好”的告白,让叙事内核从“个体受害者”升华为“女性互助”的集体力量,印证救赎源于伤痕中生长的勇气。
这部耗时十余年打磨的作品,既是舒淇对侯孝贤嘱托的郑重回应,也彰显了她的导演功力:以中立客观的视角刻画人物,摒弃刻意的控诉与说教,却通过细腻细节传递深层力量。《女孩》虽基调沉重,却在结尾留下拥抱的温度,既是献给所有女孩的成长启示——关乎伤痛的直面,更关乎与自我的和解,让微光照亮前行之路。
《女孩》凭借细腻的镜头语言,勾勒出一幅关于女性困境与生命韧性的影像画卷。影片摒弃刻意的戏剧冲突营造,将叙事重心锚定在林小丽的日常肌理中,借由她的孩童视角,深刻剖开原生家庭束缚与时代环境规训对女性的双重裹挟。影片对“痛感”的表达极具叙事克制力:父亲的压迫从未以直白暴力呈现,而是转化为摩托车声渐近时的窒息感、饭桌上凝滞的沉默低气压;母亲阿娟的人物塑造更显真实立体,她既会因生活重压掌掴女儿,又会在深夜悄悄为女儿缝补校服。这种“爱与伤害交织”的复杂形象,精准复刻了那个年代众多母亲的集体缩影——她们自身被生活磨砺得粗糙麻木,便只能以笨拙甚至伤人的方式传递情感。
李莉莉的登场是影片的一抹治愈亮色,她如一阵自由的风,裹挟着外界的新鲜气息,闯入小丽压抑封闭的生活。两个女孩在海边奔跑、分享零食、偷偷涂抹口红的片段,摒弃过多台词修饰,以最纯粹的肢体互动与情感流动,具象化呈现女性之间相互慰藉的温暖力量,也为小丽的自我觉醒与成长注入了关键的勇气动能。影片结尾同样延续着清醒的叙事克制,长大后的小丽与母亲通话,对话平淡却暗流涌动,既无强行“和解”的刻意,也无刻意“原谅”的煽情,仅客观呈现成年人与原生家庭之间最真实的情感距离——伤害已然存在,但生活仍需向前。这种不回避痛点、不制造虚假圆满的处理方式,让整个故事更具情感重量与现实共鸣。
唯一的遗憾是李莉莉的角色背景稍显单薄,若能增加少许叙事铺垫,会让两人的情感羁绊更具层次与说服力。但整体而言,《女孩》以真诚质朴的叙事笔触,让观众在时代细节的描摹中,真切看见了女性在困境中生长的蓬勃力量。